冬暖记

分类：散文日期：2025-12-08 来源：新华社陕西城乡劳动就业报刊网公众平台浏览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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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（作者：辛恒卫初审：央行央通达审编：杨川）

　　初冬一场清雪过后，小城街边的梧桐叶裹着细碎雪粒，在冷风里簌簌飘落。穿厚棉衣的孩童早把家长的叮嘱抛在脑后，专挑积着融雪的水坑蹦跳，红通通的小脸浸在水汽里，笑纹里都盛着童真——北方的长冬，就这般裹着凉意，也携着暖意来了。

　　最惬意是周末午后。邀三五好友围坐，热水盆里温着的柿子渐渐软透，斟上一盏家乡镇安的象园茶，茶汤琥珀色的光晕里，飘着秦巴山脉的清冽香气。谈近况，聊新书，偶有佳句脱口，便相视一笑。冬日暖阳斜斜洒在肩头，咬开柿子薄皮，甜浆混着茶香滑入喉咙，从舌尖暖到心口，恰应了白居易“十月江南天气好，可怜冬景似春华”的意趣，寻常烟火里，自有春温常驻。

　　我爱坐在落地窗旁，看玻璃外的人间百态。远山覆着淡雪，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。街上行人间或有举着手机凝神的，许是在规划行程，或是记录眼前景致；也有脚步匆匆的家长，身后跟着小短腿快步追赶的孩子，那双眼眸亮得像盛了星光，偶尔瞥见窗内的我，便投来好奇一瞥，我回以微笑，也算一场无声的相惜。穿同款运动服的情侣打闹着走过，男生手里举着冒热气的烤红薯，掰开一角递向女生——“欲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少年游”，陆游的怅惘在此刻化作鲜活的暖意，冷风里的青春，原是这般炽热滚烫。

　　中心广场的角落，有个推着小车的花摊。摊主裹着厚帽口罩，只露一双含着期待的眼睛。冬日里买花的人本就稀少，往来人流虽密，驻留者寥寥。每有身影趋近，他便立刻直起身迎上去，指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花枝。累了便蜷在小凳上，轻轻转动脖颈活动筋骨，目光却始终追着往来行人。我走近时，见他小推车上摆着本卷了边的《人生》，路遥那句“生活总是这样，不能叫人处处都满意，但我们还要热情地活下去”，似就藏在花瓣间。选了束腊梅，递钱时触到他冰冷的指尖，他却笑着把花枝用牛皮纸仔细裹好，梅香混着油墨香，在风里漫开。

　　归家时恰逢晚饭，妻子端来一碗羊肉泡馍，羊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。白瓷碗里，粉丝浸着浓醇汤汁，撒上的香菜绿得鲜亮——这暖意瞬间勾连起旧事，父亲在世时，总爱在冬夜煮一锅羊肉泡馍。

　　那时镇安县西口的民族小镇，一入冬就有三四家羊肉摊支起来。逢集日的摊前最是热闹，挤着裹着棉袄的乡邻。我总怕那卖羊肉的回族大姐，她鼻梁高挺，胳膊粗壮，说话声洪亮得能盖过集市喧嚣。可她偏对我格外温和，见父亲来买肉，总会额外搭些羊杂，还从锅里捞出卤好的羊舌、羊肚，三两下切得匀匀的，先塞一块到我嘴里，卤香混着肉鲜，是刻进童年的滋味。

　　后来再没见过她的摊子。听乡邻说，她儿子去西安开了家羊肉泡馍馆，凭着地道手艺把生意做得红火，全家都迁去了城里。镇安山里人的韧劲，在异乡也扎下了根。自那以后，我再没吃过那样鲜美的卤羊杂，那滋味，原是掺着人情味的。

　　周端臣有诗：“万树无多叶，千花试一枝”。冬日从不是萧瑟的注脚，而是藏着全年的念想——朋友围坐的茶烟，情侣手中的红薯，花贩指尖的梅香，还有一碗泡馍里的旧时光。不必追怀过往，无需忧思将来，这寒冬里的点点暖意，便是最该珍惜的当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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