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阳

  (作者:陈晓彬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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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冬日里,天气越晴朗昼夜温差越大,霜都比平时要厚上一层。三九天,邂逅一场纯粹的、澄明的、热烈的阳光,是多么令人惬意的事。阳光将向阳背阴处明显地分隔开来,周围一切都很清晰,很耀眼,背阴处还是呼出一根烟柱的寒气,一走到太阳底下,感觉瞬间就温暖了。

  上周一个晴朗的午后,无风,我端一把椅子,在院子北面开阔的院墙下晒太阳,一会儿正对太阳,一会儿背对太阳,把前心后背、里里外外晒个通透,晒了好一阵,感觉还不过瘾,索性搬来个躺椅,换着姿势地葛优躺,有一小会儿甚至还打了个盹,别提多舒服啦。我啥也不想,啥也不干,就眯着眼睛享受阳光在皮肤上的跳跃、渗透,感觉好柔软好滑顺,像是母亲用手轻轻地抚摸我,温暖充满我的全身。

  沉浸在这种爱抚里,暖意自心底浅浅地长出,我想起了几个难忘的让我温暖的第一次。

  第一次穿秋衣秋裤。小时候条件差,冬天穿打补丁的棉袄棉裤,里面基本是光板,最多里面套个淘汰的薄旧衣服,棉袄棉裤也是母亲用旧棉花东拼西凑改装过来的,袄上钉几颗不一样的扣子,棉裤缝上松紧带,袖口、裤褪都不收口,叫空心袄袄,做的本就不合身,加上里面要么没穿啥、要么穿的旧衣服硬扎扎不贴身,感觉从脖子到脚底板透心刮凉,冷风到处往里钻,说是穿的棉袄棉裤,一个冬天少有温暖的感觉。大约是在我上初一的时候,母亲看我大了,省吃俭用在国营商店里给我买了一套蓝色不带竖道的秋衣秋裤,我上学了才穿,放假就脱下来,感觉自己拥有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,天凉了穿上,不扣衣服扣子故意显摆,冬天,不管外面穿的啥,只要最里面把贴身的秋衣秋裤一穿,感觉一下子就热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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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一次进理发店理发。那时候理发都是哥们用剪子剪,是那种铁匠铺里打的老式剪子,刃不利,不是把头发剪个豁口就是梯子凳凳,剪到耳朵流血是常有的事,剪完朝头上胡乱吹几下就算完事。后来到路边野摊摊上用手工推子推,理的稍好一点,但推子经常夹头发,扯的生疼,推完把围在脖子上的毛巾一抖,用一块脏海绵给清理一下头发渣渣,哪里用水洗哟。应该是初三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过后,十一月中下旬吧,父亲听说我和其他两名同学代表乡中去参加县上的数学竞赛,专门带我去镇上的理发店理发,店里有看的出来刷着白漆但漆已有些斑驳的理发椅子,可以升降、转动、放平,正对椅子的墙上贴的有镜子,理的时候把一大块布单在身上脖子上一围,电推子嗡嗡地就上去了,电推子游走在头上还有些不习惯,推完头发,师傅打开一把折叠剃刀,把刀刃在一块挂在墙上的长条帆布上反复磨几下,用剃刀把鬓角、脖子后面刮干净整齐,理完把围巾一解,用电吹风把头上脖子一吹,头发末都吹走了,最关键的是用热水洗头,师傅搭上肥皂用指甲抠着把头洗两次,最后再用湿热的毛巾把头、脸和脖子上上下下擦两遍,那个干净温热的感觉一下子从上到下传遍全身。

  第一次到澡堂子洗澡。那是上高中以后的事,八十年代中期,到学校附近一个厂子的职工澡堂去洗,澡堂里有一个水池,很多喷头,水池上氤氲着热气,喷头水花四溅,说话声、水流声、拍打身体的声音,都和水气一样有些模糊。先到水温较高的池子里泡,泡的大汗淋漓受不了了啦,爬上来找个人搓背,互相搓身上的灰垢,直搓得满身通红,好像褪去了一层皮,搓完了,再下水去泡,泡一会儿,再上来搓,最后站到喷头下边,用肥皂把身上洗一下,把身体冲干净,享受水点打在身上、水流挂在身上的感觉。后来读到莫言写的《冬天,想起了我洗热水澡的神仙体验》,那种舒坦、那种体验,莫言写的酣畅淋漓,只不过那是热水的温暖,这是太阳的温暖,感觉不一样,但全身对温暖的感受我想是差不多的。

  我换了个姿势,任由阳光满满地洒在我身上,一缕缕温暖浸入我的肌肤,全身慵懒放松,到处弥漫着阳光火热的味道,我把自己包裹在融融的冬日暖阳之中,身体和心灵充分享受着阳光温暖而静谧的沐浴,此刻,独自悠闲,远离喧嚣,就要这份悠然和宁静。

  这个时候,我想起了一个故事。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巡游到某地时,遇见正躺着晒太阳的哲学家第欧根尼,他便主动上前打招呼:“喂,我是大帝亚历山大。”哲学家依旧躺着:“你好,我是第欧根尼。”大帝谦逊地问道:“先生,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?”哲学家干脆地说:“有啊,请你不要挡住我的阳光。”晒太阳在哲学家看来,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,连至高无上的大帝,在太阳面前都失去了光芒。

  幸福是高大面抽象的,也是微小而确定的,有时候很复杂,有时候也很简单,很多时候,幸福其实就是一场晒到骨髓里、暖到心坎里的冬日暖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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