盼雪

　　（作者：辛恒卫）

　　“头九一场雪，九九似六月”。今天刚进九，我是迎着呛人的寒风，默诵着民间流传了几百年的节气歌，眼巴巴地盼着冬雪的到来。想来那下雪的日子就清雅逍遥，让人甚是欢喜。冬愈深，天愈寒，我的心情愈急，总恨不得进九的第二天早上一拉开窗帘，眼前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雪。

　　雪，最好是在傍晚掌灯时分开始飘扬最妙。当冬夜如墨般开始晕染，雪花凌空旋舞，飞落人间，朦胧了城市，朦胧了乡村，朦胧了人迹罕至的山野湖河。因盼了太久，我愿唤这来迟的精灵一声“姗姗”，这才是冬天该有的情致—雪夜，充满了想像，催生了丰盈的雪梦。

　　黎明时分，从梦中醒来，窗外有早起学童们欢悦的叽喳声渐渐密集，下雪了！下雪了！真好，雪梦成真了。

　　雪，最是抢镜，随便用双手搭个取景框，便是一幅绝美的画面。我既喜欢“千里冰封，万里雪飘”的壮阔，也喜欢“千树万树梨花开”的柔润，将自己裹成“面包”在雪地里缓缓而行，我用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去咏叹雪后的细碎诗意。

　　乡下老家大门上蹲了百年的一对石鼓，今日又迎来了新雪，它们静默无语，与岁月相守不老；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顶着雪帽在枝头招摇，与远处的巍巍群山相映成趣；被雪压弯的松柏蓄势待发，仿佛随时会如狗儿般抖落积雪……回头看，那一串我留下的脚印，又迎来了络绎不绝的行人。

　　童年时代的游戏与快乐，在这大雪中被一一唤醒。堆雪人绝对是保留项目，房前屋后街巷里，滚雪成球，摞球成人，插笤帚为手，塞萝卜为鼻，点煤渣为眼，盖水桶为帽，一个活脱脱的雪人静静地等待大人们点赞。雪地扣鸟也是极好的，被雪夺了粮草的鸟雀这时最为慌张，奔着我们撒的米豆就去。扫雪、撒粮、支筐、扯线、观鸟、拉线、扣住、抓鸟，这一串流畅的动作都是我小舅教的，而那些被抓住又放归天空的小鸟，如信使般穿越时空，与今日的我重逢。打雪仗、滑雪坡、摇雪树……下雪时，所有人都忘了年龄成了孩子。

　　因雪封路，生活忽然闲适了几分。一个人窝在温暖的房间里，做些小事以赋闲情，才不负这飞雪时光。若在农村，定与火炉靠得最近，将炉火烧得旺旺的，静待壶中的水沸腾鸣响壶哨，然后炖一锅菜、熬一锅粥、蒸一锅馍，静等外出的家人归来。红薯、洋芋、花生、馒头片儿、南瓜籽儿，那些围炉烤着的零食既暖胃又称心，如若再配一首悠然的曲子，泡一杯清淡的香茗，读几段走心的文字，那真真是人间最好的时光，妙到无法形容。

　　独乐，情趣盎然；邀宴，亦是酣然。清酒配雪花，能饮一杯无？和朋友们毫无顾虑地欣然而聚，吃啥并不重要。寻一家临街餐馆，挑紧靠落地窗的座位坐下，涮顿火锅最是应景。窗外雪花飞舞，行人寥寥；馆内鲜汤翻滚，食客熙攘。这一寒一热、一静一闹，将雪中宴的气氛烘至酣浓。你夹起牛肉羊肉、菠菜茼蒿、豆腐粉条、面条水饺下锅，我就着天下新闻、坊间段子、陈年轶事、彼此糗事开涮，提箸举杯间，朋友将美味、真情皆涮在锅里，融入心底。

　　雪停，初霁。人们三五成群地组织扫雪，嘻嘻哈哈地扫出黑黝黝的路面，笑看车流穿梭。雪怯怯地在暖阳里羞涩退场，白天顺瓦口滴落，夜间沿屋檐凝冰，反反复复。大地由一派素净，到一滩泥泞，再至干燥如初，只留下背阴处的一点儿积雪，提醒着人们大雪曾经来过。

　　雪是大自然的恩赐，在渴盼雪的日子、乐享飞雪的时光，人们一天天地迈向并不遥远的下一个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