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旱烟斗

  每当说起烟,我便会油然而生想起父亲的旱烟斗,提起父亲的烟瘾,你可别吓坏了,他一天可以接连不断地抽,在我的家乡镇安程家川到了夏天,每天晚上都要扯些蒿枝草来烧着熏蚊子,而我家由于父亲的烟瘾大,只要父亲在家里就会满屋烟雾缭绕,不要说蚊子,连苍蝇也怕三分,东躲西藏。这当然被我说得夸张了一些。

  小时候,父亲在镇政府上班,那时组织纪律很严,也没有双休日,父亲只有两三个月才回一次家,虽然父亲经常从镇子上给我们买些水果糖回家,可在半路上就被他分给别家孩子吃了,只有父亲回来晚的那次,我们才能得到盼望已久的那几颗水果糖。

  也许是我的注意力全放在水果糖去了。那时父亲的烟瘾好像不太大,虽然大部分时间抽的是旱烟(自家栽的土烟),但偶尔还会拿出一支普通人常抽的“羊群”牌香烟来抽,抽了半截后就把它熄灭了,小心翼翼地用纸包住揣在兜里,过几天又拿出来闻一下抽几口,父亲说:“香烟虽然劲头不大,可太香了,如果在野外抽,那香味可传到几十米远,可那时没有钱,就是抽不起。”

  在大集体时,由于我家姊妹多,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,招赘养家的重担自然落在积劳成疾的母亲头上,母亲虽然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但每年底分粮分钱时,都要背集体的好多账,父亲每月38.5块钱的工资,一年就要拿出一半交缺粮钱。由于家庭经济基础差,生活十分拮据,从此再也看不见父亲抽上一支香烟了,别人有时拿出一支香烟递给他抽,他却说:“我的烟瘾大,这么好的烟拿给我抽太可惜了,还是给你节约一支吧!”

  这样每当有人给父亲递香烟时都被他婉言谢绝了。其实我已经看出父亲那种馋涎欲滴的表情是多么想抽一口呀。取而代之的是父亲的旱烟时常叼在嘴里,烟斗有时是石头做的,有时是竹子做的,有时是木头做的,有时是生铁做的,用铜做的烟斗是后来父亲常用的。

  父亲是一个勤劳朴实的男子汉,他不像有的男人那样当了干部死要面子,回到家里屋里屋外,他总是抢先做各种家务事,父亲记忆力不太好,所以烟斗经常丢失,母亲也为他想尽了办法,做了用几层烂布连成的一个布烟袋(拴在烟斗上装碎烟叶的布袋),但仍然经常丢失,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的烟斗不知换了多少个,烟斗成了他惟一的宝贝。

  有一次,我把他的烟斗弄烂了,我却被他毒打了一顿,这也是我第一次被父亲打,其实不怪他,因为在我们那个镇离我们那里有30公里远的地方才有一个会造烟斗的人,那时又不敢大大方方地做来卖,有手艺也不吃香,反而还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事,这个人父亲又不认识,所以父亲想抽烟了只能借用邻居的烟斗或自造简易烟斗来抽,可是哪有属于自己用的石头、木头做成的烟斗好呢,随时都可以拿来抽,后来通过亲戚用一口袋洋芋换了一个铜斗。

  记得还有一次,父亲在锄玉米草时,不慎又把一个铜做的烟斗整掉了,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活儿,埋下头在地里仔细找来找去,就连他所锄过草的地方都重新翻了一次又一次,依然找不到时,父亲气得脸都变成了紫色,幸好这次不是我整掉的,否则那天我又要受到一次皮肉之苦了。

  一时找不到他心爱的铜烟斗,父亲过不了烟瘾,就用泥巴做了一个烟斗,吧嗒吧嗒地抽着,泥巴烟斗就是烟子吸不上口,不知废了多少根火柴,但始终都不过瘾,这天父亲心不在焉地锄着草,有几颗玉米苗直接被他铲掉了,眼睛还不停地向四周瞄着,很希望他那可爱的铜烟斗会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。

  那年我初中毕业了,父亲说他是从12岁起,爷爷叫他开始抽烟的,到现在烟龄已有48年了,按我们山里的怪风俗,吸烟是不能断根的,就像不能没有儿子一样。

  当时父亲叫我别去上高中了,把烟学会,代代相传。而我呢,小时候就很羡慕嘴上叼着一支香烟的那些年轻人。现在父亲这样一说,我当然求之不得,马上行动,谁知刚品尝到土制的旱烟就被呛住了,开始头晕目眩,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和我一起转动,呕吐得鼻泪长流,但过了一段时间我也学会了抽烟。

  83年我从部队退伍后参加了工作,恰好被分配到离家30公里外的一个会制造铜烟斗陈师傅居住的那个乡,自然父亲的烟斗和旱烟叶我全包了,每次回家都必须买些烟斗和旱烟叶送给父亲。

  前年春节回家时,看见父亲不再抽烟了,父亲说他现在什么都做不起了,连吃饭都得把勺子拿在他手头才行,兄弟家又负担重,他已经开始戒烟,说自己都一星期没有抽过一杆烟了,眼睛却一直盯住我抽的香烟。

  听了父亲这番话后,我深知吸烟本来有害于身体健康的,戒烟可以减少对人健康的危害。可父亲到了83岁的年龄时,才离开他惟一的嗜好,我又怎么忍心呢,我们说说笑笑,看见父亲那高兴的样子,我也乐在心里呢。

(辛恒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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