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味

  我小时候在农村,虽不像听说的五六十年代人普遍缺衣少食,但也和小伙伴们一样,每到腊月都盼着数日过年。为的是大年十五以前,天天能吃上白蒸馍、肉包子,白米饭加炖猪肉,直到那年我八、九岁时,源于父亲亲手操持的年夜饭,让我对过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和期盼。

  那时,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,整日的为生产队的事忙里忙外,自打我记事起,就难得见父亲进灶房做饭,母亲是当地有名的裁缝师傅,每到年关岁末,没日没夜地为本村和邻村群众裁剪新衣服。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虽不是那么紧张,却还比不上巷道对面给武装部公家干事的邻居。父亲说,有一年大年三十,驻村附近部队邀请他和邻居与武装干事军民联欢,餐桌上七碟子八碗的丰盛饭菜使他有许多感慨:“庄稼人靠几亩三分地,要想提高生活水平着实不易,还得放手在外干事”。后来趁政策改革之风,父亲经营的企业逐年发展,他依旧是忙忙碌碌,甚至难得回家,唯独从那年开始,父亲每年在置办年夜饭上却极为上心周到。

  每年年三十大清早,将成捆的猪蹄一字排开,用熔化的沥青粘去皮毛,烧红的烙铁褪去杂毛,白生生的猪蹄经过反复清洗最后才上锅炖煮。起先炖好的大肉块焯水后放油锅里煎炸,出锅后给热腾腾焦亮的肉皮涂抹上蜂蜜,霎时姹紫嫣红。这时候,我在灶前烧火非常纠结,吃吧,还没熟透,看把,口水直流。这时母亲将洗好的粗瓷碗在案板上排放成方阵,父亲一刀一刀将大肉块切成长方形薄片,每碗八片依次排列,再填满油炸红薯块或者荤素丸子,撒上姜末、葱段,浇淋少许原汁肉汤,一道关中蒸碗程序基本完成。往往是同锅里稍带着蒸些肉丸子、甜米饭等各十几碗,原因是家里亲戚、兄弟姊妹多,能吃到正月十六。装好的蒸碗驾笼开蒸大约半个时辰,出笼后反扣到碟子里,这道硬菜才算大功告成。尝一口,红白相间的大肉片肥而不腻,绵软香甜的红薯块油而不柴,夹着热热的白蒸馍,真正是吃一口,流一手,唇齿留香。偶尔在乡村红白喜事上也能吃到这种美食,不过总觉的没有父亲做的地道好吃。

  要说年夜饭最特别的是父亲自制的柿子醋凉拌猪蹄筋、冻冻肉耳朵猪片,当你大快朵颐时舌尖上筋、滑、酸、爽的感觉,不由让人连蹄骨上一丝一毫的筋沫都要吸咂进嘴里,多少年来这几道菜已成了兄弟姊妹回味悠长的老家年味。那年在兰州军区射击比赛获奖见报的大哥过年探亲,说是他们在大连老虎滩汇报观摩,接待宴席上的山珍海味也不见得有父亲这几道年菜美味。

  正月里都是年,过了初五,就急等等的盼着舅家送灯笼,如谚语所说:“他大舅,他二舅,都是他舅;金灯笼,银灯笼,还嫌不够”。有一年,大哥和二哥赶在十五灯笼节前,用竹篾和纸张给我做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飞机灯笼,十五的夜晚点上蜡烛分外抢眼,挑着各式灯笼的伙伴们羡慕的要和我换着玩儿,那时我也小气,只顾自己打着飞机灯笼满巷子跑。原本欢喜的准备来年再玩,没料想,十六碰灯笼那天,挂在墙上的飞机灯笼不翼而飞,急忙四下寻找,邻居说他看见北巷的娃打着灯笼跑了。后来二哥笑着对大哥说:“都怪老三小气,不懂得好玩的东西和伙伴分享,让北巷的增权拿去不会点坐蜡烛烧着了”。如今看来遗憾的事情,往往有他不经意的缘由。

  时下,又逢年关岁末,这几年,年迈的父亲体力大不如前,年夜饭繁琐的工序皆由二哥掌勺,平日极少言语的父亲灶前一边搭柴烧火,一边反复叮嘱:“炖猪蹄时间长,要放在最后;出锅的原汁肉汤滴几点老抽增色;不要加食用胶,室外能自然凝结的肉冻成色最好”。父亲的这份依靠,这份嘱咐,不仅是念想着一大家子过年齐聚一堂的欢乐,更有那份对儿女们沉甸甸的爱。 

(铜川市王益区养老保险经办中心 苏稳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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