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未走远的记忆 (之二)

        (作者:李崇文)

  一九八一年中秋节过后的一天,老屋前的土堆上,我左手拿着半块硬锅盔,右手攥着一把炒熟的玉米豆,伸长脖子向东边望,和往常一样。嘻嘻哈哈的欢笑声老远就传了过来,我知道学生放学了。他们三五成群,说个没完没了,还看见一个男娃前面跑,一个女娃抡着书包在后面追,打闹嬉笑。我蹲下来,双手撑着脸,很是羡慕,直到路上恢复了平静。

  “文,吃饭了”,母亲喊我。回到家,端起玉米糁糁,看了看旁边的酸黄菜,对母亲说“妈,我也想上学”

  “过两天逢集,捉个猪娃养着,明年九月前卖了,就送你上学。”,母亲笃定地对我说道,像似早就打算好了。从那天起,我就开始扳着指头,计算赶集的日子。

  牲口市场挨着县城边边,紧北面就是南环路,有近二三十亩地的样子,牛、马、骡、驴、猪、羊、狗及家禽等被划出不同区域买卖。逢集那天,吃罢早饭,父亲下地出工,母亲拿着蛇皮袋子,去了牲口市场,并嘱咐我看好妹妹,安安在家等着。兄妹俩从开始兴奋得猜买回来的是黑猪、白猪还是花猪,到最后一人靠着一边门框,打起渴睡。“文,撕一抱麦秸来”,母亲的突然一声呼唤让我一激灵。抱来的麦秸被放在院庭,母亲用火柴点燃,又从蛇皮袋取出猪娃,提着后腿在麦秸的烟火里燎了几个来回。“一定能长成大猪”,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,露出满是希望的笑,妹妹也一旁拍着手跳着。

  第二年收完玉米,我穿上母亲用车轮胎做底的新步鞋,挎着母亲缝的布兜兜,拿上小板凳,开始了我的学生生涯,而且这一念就是十六年。

  小学里有一位李老师是我们村的,也是我五年级的班主任,教语文,颇受人尊敬。那年收麦,我家就在场院北面,看着李老师悠悠地从村东头走过来,母亲倒了杯水,让我搬来唯一的靠背椅,招呼李老师说“李先生,快坐”,又很是期望地问,“你看我娃考学咋样?”,李老师喝了口水,看看母亲,又看看我,不紧不慢地说“嗯,畔畔上哩”。事后,母亲盯着我说“文,妈不识字,你要争口气。你爸说了你上到哪就供到哪”,我回应到“嗯”。

  小学二、三年级时,土地开始承包到户,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。我家有六亩,人均一亩半,母亲从此一心扑到了土地上,小麦、玉米、棉花、黄豆、油菜仔,能种都种,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岁月。家门口有两块大小相近的青石,父亲告诉我东边的是上马石,西边的是门蹲石,有好多年头了。不记得多少次了,放学回来,大人们还在地里忙活,就趴在上马石上面写作业,常常就睡着了,忘记身下的青石是凉是热。

  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先前一起上学的同龄伙伴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,最后就剩下我和一个姜姓同年。一度时间,我俩相伴着一起上学,彼此鼓劲打气,后来他学政法去了公安,我学中文进了社保。

  那时候上学,不用大人叫,更没有车接车送,自已起来,竹笼里拿个锅盔或蒸馍,不用花钱买早点。放学放假也不补啥课,上什么兴趣班,一回来就帮家里做各种活计,扫地烧锅、喂鸡看娃、锄草打药、收麦摘花(棉花),从春到夏、从夏到秋、从秋到冬,又从冬到春……

  我高中读了五年,补习了两年,三进高考考场。当时,把七月高考称为“黑色789”;学校里戏称补习生为高四、高五甚至高六。我就知道有一个女学生补了五年,真不知道是怎样坚持下来的。

  高四的失利让我闭门不出一个多月,时常望着床上成堆的书,成摞的资料,总是狠不下心捆起来送到废品回收站。家里也不再像往日般热闹欢快,家里人出出进进悄没声息,说话也低声细语,气氛说不出的压抑。父母有心让我出门转转,可又担心我想不开出个啥事,我能感受到他们在背后望我时那种说不出的担忧。那段日子,看着家人和我一起煎熬,心里真不是个滋味。眼看着九月近了,是该做出决定了,我想。

  就在开学的最后一天,我走出房门来到后院,母亲正从鸡舍走出来,提着铁皮壶准备接水。就在后院的那棵大杨树下,我跪下来哽着对母亲说“妈,我还想再考一次”。母亲扔下壶,一把拉起我说“学费都准备好了”,迅速转过身去取钱,我分明地看到母亲用衣襟展了好几次眼,这个场景多少年后不止一次地从记忆里走出来。

  第二年,考后估了分,觉得比上年有把握,三天全身心投入考试,我瘦了三四斤,一家人也都紧张地期待着。 八月底的一天,我和父亲、母亲在地里栽蒜,我在前面拉着“幸福犁”,带着湿气的泥土在犁两侧翻滚,土地上犁出道道沟渠,父亲和母亲将破开的蒜瓣一颗一颗摆进去,再覆上土就要完工。

  “爸、妈、哥,考上了”,地头远远的传来呼喊声,就看见在家里做饭的妹妹向我们跑来。那一刻,喜悦笑的容终于在家人的脸上展现出来,映着阳光显得那么舒心灿烂。我俯下身,抓了两把泥土,深深地攥了又攥,长长呼出一口气,抬头仰望,天空是如此澄净美丽,身心从来没有过地轻松,一如天空里随风舒卷的云朵。

  那一年,家里种了洋葱,亩产近六千斤,市场上价也不错,收成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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